在蛇年的清明节前夕,母亲走了,去了一个没有痛苦没有世俗纷扰的地方。
从2005年母亲发现自己力气变小、走路有些不稳开始,到2013年3月29日(农历二月十八)去世,已经被病魔折磨了近八年。而这八年,我正经历着了人生的磨练,挣钱读完了四年的大学,还每月给父母寄回生活费,毕业后为了他们的生活又毅然回到了老家正安县城,负债买了房、结了婚,并且低收入苦撑了两年才稳定了工作。如今,生活越来越好了,母亲却没办法享受现在美好的生活先走了。有朋友给我讲日本文学、电影《一公升眼泪》中女主角和母亲是一样的病,会越来越严重,我就知道迟早有这一天,只是这天有一些突然和无奈。
母亲的病是小脑萎缩,从省人民医院检查清楚那天开始,我通过查询资料和四处咨询,没办法查找到病的起因根源,也没办法利用现代的医疗技术进行根治,唯一办法就是做到以下三点:心态、锻炼、营养,才能维持到基本生活自理状态。然而,母亲的想法却单纯了许多,由于没有文化没有爱好,每天平静在家度日,而且逐渐失去了信心,锻炼不断减少,直到病情加重后没办法行动。我给的锻炼方法、计划,父亲并没有严格要求,除了做饭外也没有对母亲有监督、帮助或带动性进行恢复锻炼。
还清楚的记得2006年我在贵阳读书,母亲早就辞去了帮“茶馆”做饭的工作,也来到贵阳一起生活。发现走路异样后,她在县城找医院没有检查出问题,并且找了诊所买了许多钙片回去吃,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。我也不清楚是什么病症,初步判断为腿脚关节上的毛病,还去骨科医院检查,但也未能得到结果,没有办法判断。到医学院附属医院的时候,由于我边读书边找班上,母亲和未婚妻一起,还被“医托”骗到某个“苗医医院”花去近千元买了几包草草药。最后直接去了省人民医院,挂号内科、医生面诊、拍核磁共振,等拿到片子和诊断书的时候,上面清楚的写着“轻微小脑萎缩”,医生没有要求住院,也没有开药,只是让多加强锻炼。我心里已经明白,这病什么都靠不了了,只能靠病人自己了。
诊断回来后,我就不断的搜索网络,并且留言咨询病友、专家。已经没有其他想法,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母亲开心的生活,并且进行锻炼,为了让她心理得到安慰,未婚妻还找朋友开了许多如“脑得生”等补脑的药,拿来吃或输液。不管怎么做,我清楚几年、十几年后的结果。
在贵阳期间每天她都到黔灵山后山背水回来喝,虽然走路有些前倾不稳,但生活都能自理,每天还按我的要求在家练习单腿站立、走直线、高抬腿、下蹲。周末我也带母亲去了贵阳周边如甲秀楼、青岩等一些景点,虽然走路怕过高的地方,但心情总体还是很不错。
2007年的春节,父亲也来到贵阳,全家人都在贵阳过了春节。
但是母亲性格有些孤僻,有时候还有点自卑,在省城没有可以串门或找熟人摆龙门阵的地方,后来还是想回到县城生活,我再三了解她的想法并确认,最后还是满足了她的愿望。父亲之前一直在上坝茶场生活,母亲的病已经明朗,在2007年的国庆节,我将母亲从贵阳送回了县城,又将父亲从破败的上坝茶场接到县城和母亲住在一起,专门照顾母亲,并且规定了每天的锻炼项目,房子是租的东门丫口某民房的三个小间。
然后利用国庆假期我走了趟重庆和四川,见了一下原来未谋面的祖辈离散的远亲,然后回到贵阳。两个月后,元旦假期,我回县城的时候,母亲已经需要父亲搀扶才能四处散步了,而且每次父亲将母亲牵到有锻炼器材的县城步行街就自己四处转转,让母亲一个人利用器材活动手脚。我一直要求的单腿站立、走直线、高抬腿、下蹲等项目并没有严格执行,每天下午就散一次步,其他基本上没有多少运动了。虽然知道不加强锻炼会让病情逐渐加重,但也无可奈何。
2008年买房、结婚让我身心疲惫。关于回不回老家的事情我斗争了许久,但为了母亲为了整个家庭,也为了稳定,我还是决定回到正安定居。8月份的时候,东门丫口房东不租房子了,并且说已经有人交了订金准备租给别人,这让我和家人都感觉到了无家可归的悲哀。6月时在准岳父的支持下,我付了县城某新修小区一套房的首付金,但装修还需要时间,为此父母擅自准备租一个单间的民房,准备搬进去。此民房由于在楼梯间中间后面又靠山,里面没有窗户,只有门开着透进些许光线进去,还有旁边房间烧煤炉飘进的煤烟味。看了那房间,又看看生病的母亲,心里隐隐作痛,终于爆发了,坚决不同意搬进这样的房子。母亲看着我,也很无奈,房子早已开始在装修,但还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,重新去租套房又需要交一年的租金,为了省钱他们也不管那么多了。但一边是房东在催搬,我再次与房东商量也没有成功,另一边是未装修完的房子,及没临时能住的房子。
在准岳父母的支持下,将租房内不多的物品搬进了正在装修的房间,母亲和父亲一起乘车来到了小雅工农乡村准岳父母的家。在乡村,沟壑纵横,路很窄也不平,没有了合适的锻炼地方,只有在院坝里走走。我在贵阳和正安两地来来往往,也不知道母亲的锻炼情况。在这里生活了一个多月,新房刚好装修完,没有等装修的异味散发完全,父母已不想在乡村多呆,也不听劝说,径直要求回到县城,并住了进去。为此,心里虽然憋着气但也很无奈。
住进新房后,母亲的锻炼更少了。小区有了闲逛的地方、也有锻炼器材,住房又是因为母亲的病选的二楼,但出去逛的时间变得少起来。父亲每次都是拉着母亲的臂膀,将头转向一边扶着急走,然后找个能坐的地方休息,周边有很多地方会因为上厕所不方便、休息不方便为由原来都去的渐渐不再去。
2008年,母亲还能在家扶着墙走动,自行活动一下,但手已经发抖不能端平东西。后来,在上厕所从坐便器起来的时候,没稳住墙摔倒了,当时我还在贵阳。父亲一下慌了起来,打电话很激动,我让送医院检查,但他以没人帮忙照顾为由拒绝,一句话“找不到头”,我为此摔了电话但无可奈何。第二天,我找了表弟和未婚妻的哥哥到家里查看情况,讲只是摔青了其他没什么大问题,还可以自己扶着站得起来,这样我才放心了。一个月后,我回到正安看到母亲坐在塑料凉椅上没办法起来,已经不想多说什么,心里想我只能尽力了。
房子装修完成后,婚期也定在了2008年12月。由于在贵阳的学业还未完成,自己也没有经济基础,并且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房奴,每月还得还按揭款,还需要承担自己在贵阳和父母在正安的生活开销。压力无形的变得很大。但为了母亲、为了家庭我还是决定按程序走了,毕竟当年计划的也是28岁结婚。我和未婚妻提前一个周回正安操办婚事,结婚时冰箱、液晶电视都没,还是几年前广播电视局送给茶场职工的一台CRT21寸彩色电视机。结婚当天,贵阳的同学也来捧场,在北门老重庆火锅城摆了二十多桌,母亲坐在客厅帮不上忙,父亲一脸茫然知要做什么,虽然有计划,但我还是团团转,终于完成了人生的一件大事。
父亲帮不上忙一点都不意外,他和母亲都是非常内向的性格,我原来也是,但2005年在贵阳读书后渐渐改变了不少。
转眼就是2009年,学业完成了,通过努力拿到了全日制本科的计算机专业毕业证和学士证。这几年更多的是自学了编程、网站和其他许多方面特别是实际应用操作方面的知识,学了东西也是为了更好的发展自己。但母亲的病、父亲的无助,作为改革开放以来第一代独生子女家庭,而且为父母已经买房在县城,我很是无奈,不得不选择回到家乡。既然要回县城,我考虑到了两点,一是可以利用自己做网站的影响力做点事情,二是可以找个公司、单位上班并兼职做点网上的事。
2009年5月,我将贵阳租的房退掉了,并且将所有能搬的东西通过物流公司寄回了正安县城。我暂时在遵义市内老同学的一家公司做到事。6月,在朋友的推荐下,我到县城某单位试用,试用工资只有600元。此时,妻子在贵阳的工作也转到了遵义市内,而我已经不能养家糊口,只得想办法勉强维持。
我给母亲在网上买了对拐杖,试图让她找回锻炼行走的信心,但杵着拐杖只能勉强自行在客厅移动,而且一动就抖。由于渐渐失去平衡协调能力,心态又不能调整好,越来越怕活动,而不活动又会使病情不断加重。后来,已经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交流,只能通过努力哼出简单的词语。
2010年,母亲自己慢慢不愿站立,父亲很少扶出家门了。家里添了小千金,我又忙得不可开交。
2011年,我从网上买了轮椅,父亲背母亲下楼,坐在轮椅上推出逛了几次,后来由于坐不稳、扶不住不能再出门了。而且母亲在家只能坐着,头也伸不直,晚上看看贵州电视台百姓关注频道,估计也无法看也不清楚,只能听听。
2012年,每次吃饭只能手动喂,并只吃一碗,没办法喝汤,很容易呛着,母亲显得很瘦。每次坐在沙发上半小时就喊硌,要让身子左右摇动一下才舒服,坐着慢慢就歪向一边,坐轮椅已经不能出门了。由于没办法在沙发上长久的坐,父亲后来只是吃饭的时候背到沙发上喂饭,其余时间就让母亲自己睡在床上,而我知道睡在床上也是不能自己翻身的。
2013年春节以后,母亲平时也不喜欢说,现在只能发出很细小的声音,已听不出说什么,但坐在沙发上看着小千金玩耍,总是很努力的笑。我知道,母亲已无法回到原来的生活状态,不敢对视母亲茫然无奈的眼神。每天上班、下班,就吃饭的时候看母亲费力的坐着,父亲在旁边喂饭边怨骂,想讲几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。不管讲什么,父亲会无理的凶,过了骂母亲出气,我只有什么都不说。
就这样一天又一天,我知道总会有那天,直到3月29日下午5时接到父亲打来的颤抖的电话。周五,就快下班了,准备周末好好休息的接到电话后我一下人就木了,急急的赶回家里。母亲安详的躺在床上,没有任何表情,像睡觉一样,平时一直抖动的手已经不动了。过去的种种回忆突然轮番的出现的脑海里,特别是自己96年缺甲住院及97年借钱读书母亲费劲心力的事情,心里一下一下的痛,但我认为我为母亲为家庭已经尽力了,于是努力使自己平静了下来,然后与妻子一起安排后事,而父亲还是和我结婚时一样,依然茫然的站在客厅不知要做什么,帮不了任何忙。
在县殡仪馆操办了两天丧事,3月31日早上我和亲戚朋友们一起送了母亲最后一程,在火化入棺后,安葬于天圆山公墓。
日子应该不好过吧